不知不觉，中国战略思想库已经五岁，经历了上百场讨论，出的思想库报告也超过90期了。这本《蜕变与抉择——虚拟资本主义时代与中国的复兴》，就是在这上百次讨论基础上，经过梳理后的阶段性总结。思想库的十一位成员都是来自不同领域的资深学者，其中既有经济学人，也有来自军队、外交、安全和其他方面的学者，我们这些不同学术背景的学者能走到一起，对国内外的长期格局变动与短期重大事件进行定期研讨，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理念，那就是对中国与世界问题的研究必须是多方位和全角度的，而中国在未来30年成长为世界核心大国的过程中，特别需要这种类型的研究，这就需要我们这样具有不同背景的学者，跨越学术与行政关系的藩篱走到一起才行。以我对中国学术界的了解，像这样跨学科进行综合战略研究的非官方智库是很少的。这种综合性的战略研究，使思想库中不同背景的学者都得到了充实和提高，也的确促进了对问题的认识，我本人亦受益匪浅。

　　思想库在这5年的研讨，我的感受是沿着这样几个方面展开的：

　　第一是“后冷战”时代世界的主要矛盾是什么？

　　二战后以美苏为代表的东西方阵营长期对峙，战后长达50年内的矛盾是东西矛盾，这很清楚。但是随着上世纪90年代初期前苏联解体，冷战结束，东西方对立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新全球化时代，在这个新时代里，世界格局中的主要矛盾是什么？或者说，是什么力量在主导世界格局的变化，这种变化会导致什么样的力量重组和利益矛盾，这最终决定着中国在未来的世界格局中，谁是我们的敌人，谁是我们的朋友，这是战略研究中的首要问题。

　　第二是应该怎样认识当代资本主义中的新变化？

　　冷战结束后，世界资本主义发生了许多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根本性变化或特征，这些变化与新特征，在根本改变着传统东西方教科书中有关资本主义经济规律的表述。比如，传统的生产过剩与资本输出被生产不足和资本输入取代，长期的贸易逆差可以和强势货币并存，超量的货币发行可以和通缩并存，等等。中国是后发国家，在走向成熟型经济过程中，本来是可以大量吸收西方国家在工业化过程中的成功历史经验，或者说是准备重复他们所走过的道路。但是，在当代西方市场经济的许多基本运行规律发生颠覆性改变的时候，我们并不了解这种改变的原因就准备在战略上照搬西方的模式，比如对西方金融与货币开放道路的重复，就有十分巨大的危险。

　　第三是怎样认识在新的历史时期中经济与军事、外交和安全等方面的关系。

　　冷战结束后，战争似乎并没有远去，而是越来越多的被使用在解决大国利益关系中。从1999年的科索沃危机到2003年的海湾战争，到2009年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，到今天的乌克兰危机与中国在东海、南海的冲突，可以说是地缘政治、经济危机不断，而军事与安全手段的使用，越来越成为改变经济变量的重要手段。同时，大国间的冲突越来越具有隐蔽的性质，即安全危机与战争的出现并不是直接与经济利益相联系，而只能从战争、安全变量与经济后果的因果分析中，看出这种内在联系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“阴谋论”。这就使中国在谋划国际战略的时候面临更复杂的环境，但也并非无规律可循。

　　第四是对国内长期发展中主要制约因素的分析。

　　思想库的主要研究地位是分析国际环境问题，但是如果不了解中国在未来长期发展中的主要制约因素，研究国际问题就是无的放矢。国内关于中国长期发展中的制约因素，已经有过许多研究，比如人口与劳动力制约、科技制约、体制制约等等，而思想库在5年中所形成的一个共识是，真正的制约因素是资源矛盾，这个矛盾不可能在国内解决，只能外向型发展，因此提出了“西出战略”，即建议中国在未来20年的战略发展方向是向西，目的是获取中东的能源和非洲的矿产资源。西向发展在上世纪80年代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就提出过，但是那时是为了进入欧洲市场，与今天是为了进入中东与非洲很不相同。这个战略在今天已成为“新丝绸之路”战略，其中有我们的贡献。

　　此外，对关系中国长期发展中许多重要领域的问题，思想库也多次进行过研讨，例如中国的长期能源结构问题，中国的石油战略储备问题，雾霾问题，A股市场的长期发展问题，人民币国际化问题，资本市场与金融创新问题等等。

　　第五是对国内外短期与热点问题的分析。

　　对国内的短期问题分析，主要集中在对当前宏观经济运行状态的分析与趋势判断方面，基本上是每半年进行一次。

　　对国际热点问题的分析，主要是集中在影响中国与世界的大的和突发性事件方面，例如在中国周边的东海、南海问题，日本问题，朝鲜问题，缅甸问题等等。在国际方面，例如乌克兰问题，卢布问题，欧元问题，国际油价暴跌问题，IS问题等等。思想库在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，是力图把这些短期问题与世界格局的长期变动结合起来，用推动世界格局变动的长期因素，来解释引起这些短期和突发性变动的原因。

　　以上五个方面并不能完全概括五年来百次研讨的内容，至于都形成了哪些研究结论，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从书中看到。

　　必须说明的是，这本书的写作方法，是把比较形成一致的意见表述出来，而并非全部都是共识，如果是那样是很难成书的。实际上，在5年的百次研讨中，思想库的成员间从开始就是存在激烈争论的，有些争论后来形成了比较多的共识，有些直到今天还是有很大争论。然而我们认为，正是因为有这些争论，才推动了思想库对各类国内外战略问题研究的深化。思想库没有权威，没有人一言九鼎，而是鼓励不同意见的存在，大家不是为面子而是为真理而争论，同时，也以充分了解对方的观点为底线，不是一定要争论出了个统一的结论，因为最终的裁判是实践，所以这样越争论关系反而越融洽，越发感到思想库是我们共同的思想家园。

　　最后，我特别感谢王湘穗教授，是他带领中宏网研究部的年轻人，从上百万字的报告和数百万字的原始记录中整理出这20多万的文字，在我眼里，湘穗教授不仅是一位资深学者，他的归纳与抽象能力也是超一流的。

王建

2015年9月5日